周瑜便一整衣冠,到陪席去,陪乔瑁喝酒谈天。乔瑁问及周瑜家中之事,周瑜一一对答,无有隐瞒,其中乔瑁又试了其几句天下局势,周瑜便择着自己所想,言简意赅地答了。一老一小,聊了大半夜,周瑜才知道现在的乔瑁,实在是处于性命攸关的紧要关头。
三个月前,乔瑁伪托天子诏,召集天下诸侯勤王,列数董卓十一条罪状,消息连夜由信使送出,交予袁绍,各路诸侯便组成了联军讨董。是不是献帝诏谕不重要,本来也只是需要个由头而已。
联军军情一传到洛阳,人人对董卓咬牙切齿,恨之已久,只因董卓入京后放任凉州军掳掠,并独掌大权,一手遮天。袁绍势如破竹,节节进军的消息大快人心,自此洛阳大户、百姓,无不盼望袁绍快点进城解救天子,驱逐凉州军。
然而袁绍的联军却在百里外停了下来,且一停就是月余,给乔瑁派出密使,解释道人还未齐,须得等齐诸侯再挥军攻入洛阳。
一来二去,董卓早有疑心,开始彻查全城,唯恐朝中官员与袁绍暗通消息。乔瑁骨头最硬,自然成了第一个排查对象。于是乔瑁回到家后,自知等不到袁绍前来,自己说不定就得被董卓先杀了祭旗,便遣散家仆,在家中坐着等死。
洛阳全城封锁,袁绍不再派密使进城,董卓要查点蛛丝马迹却就这么断了,只得任凭乔瑁半死不活地先吊着,其中又有种种繁琐事要处理,遂将乔瑁暂时搁置,不来寻他晦气。
乔瑁说了大半夜,言语中虽有自嘲之意,周瑜却听得心酸,这老头子将所有的希望都寄予袁绍身上,袁绍迟迟不来何故?自然是联军心不在一处,多生争端而已。
“怕不?”乔瑁喝得微醺,“怕了的话,今夜去司徒家躲着也来得及。”
周瑜一笑置之,喝了口酒,想的却是如何联络上孙策一事。乔瑁喝着喝着,不胜酒力,脑袋朝案上一磕,醉了。当夜周瑜便径自回客房去躺着,心里渐渐地有了详细计划。
周瑜从随身的包袱中掏出白隼,那隼个头小巧,在路上憋了好几天,嘴巴上被一根布条缠着,还打了个蝴蝶结。周瑜摸摸它的羽毛,低声说了几句话。白隼转过头,看看周瑜,又看四周,继而跃出窗台,展翅飞去,消失在黑暗的夜幕边际。
那天飞羽离开后便消失了,周瑜怀疑它不一定能找到驻军虎牢关外的孙策,兴许是回了长沙。然而无论如何,离开总是好的,现在以洛阳的险境,也只有鸟儿能飞进飞出了。
一连数日,周瑜设法多方打听,始终消息全无,而宫内则渐渐传来不安稳的风声—有人说,董卓预备彻底洗劫洛阳里的官宦人家,抢劫大户,所以这时候京中只能进不能出了。
整个洛阳一夜间紧张了起来,各种各样的传闻不胫而走。周瑜这日去了趟市集,终于得到了少许江南丝贩的蛛丝马迹。有人答道在洛阳西市确实见过来自江南的丝绸贩子,周瑜对着口音问了一次,果不其然。
数月前,丝贩头领听闻西边商路并不太平,本想在洛阳将丝绸贩完,及早南下回舒县,奈何洛阳亦是动荡不安,无人拿得下这批货,只得离了司隶,继续西行。然而要追上去,就得过许多关卡,毫无人脉,寸步难行,周瑜只得又去求通行文书。
“什么时候走的?” 王允若有所思,倾身朝周瑜问道。
“据他们说就在上个月初三,”周瑜如是说,“走的太行八径。”
“那应当是出函谷关了。”王允道。
周瑜又问:“司徒大人……能联系上那边守军吗?此来只求司徒手书一封,感念司徒大人恩德,其余事,晚辈便不敢再劳烦了。”
“举手之劳,何必放在心上?”王允笑了笑,欣然道,“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能活几日,能与你封信,救得几个人,亦算是尽了点心罢了,拿墨来。”
仆役上前伺候笔墨。周瑜心中十分感激,未曾注意到一名侍女多看了他几眼。周瑜心中不停地在盘算,前来此处求得王允一封信,接下来还得怎么走,怎么谋求脱身,无意中瞥见那女子容貌艳丽至极,多看了几眼,心里却毫无感觉,只当作一朵花、一幅画般欣赏了片刻。
“这是老夫义女貂蝉。”王允介绍道。
“失礼了。”周瑜意识到自己有点无礼,忙朝那女子告罪。
貂蝉微微一笑,跪坐在榻畔,拈着袖子给王允磨墨。低声道:“周公子书信是有了,却又如何出城去?董太师不会放你出去的。”
就在此刻,一物呼啦啦撞进厅内来。
“飞羽!”周瑜马上接住飞来的白隼,没想到连这儿都能找着。飞羽脚上拖着一条布条,似乎有字,周瑜不及细看,便将白隼收了。王允也识相不多问,写过书信后封好,貂蝉便拿着过来,父女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周瑜心事重重,走出院外,展开飞羽带回来的布条一看,上面留着一行血写就的字。
贤弟万万不得入洛阳,若已身在洛阳,务必往投吕布吕奉先,三日后战鼓为号,待我入城来寻,千万。兄伯符。
周瑜的眉头登时拧了起来,不知孙策是什么意思。若不是这熟悉的字迹,只怕周瑜当即就要以为这信被人截获并布了陷阱,只等着他朝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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