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许久以后,乙骨忧姬才明白过来——
咒灵里君,对所有靠近她的男性,都抱有强烈的恶意和反感,他会本能地排斥这些男人,用各种方式。
而在那个十岁的夜晚,什么都不知道的忧姬只能徒劳地跑出房间,看着翻滚着摔倒在楼梯下、痛苦地捂着腿的父亲,听着他大喊:“好疼!……啊!……有什么东西绊了我——啊啊,好痛啊……”
母亲焦灼地打着急救电话,妹妹惊恐地放声大哭,热心的邻居已经敲响了大门——
“亲爱的,再坚持一下,急救车来了!”
“爸爸……呜呜呜……妈妈……姐姐……”
“好痛!好痛!!唔呃——老婆,快把爱乃抱走……忧姬呢,别让她们被吓到……”
“乙骨先生!乙骨太太!发生什么事了,你们需要帮助吗!”
……
急救车呼啸而来,母亲陪着父亲去了医院,隔壁家的邻居太太赶来帮忙,彻夜照顾两姐妹。
忧姬一脸麻木地被她塞入被窝,当妹妹的哭声与邻居太太的安慰从隔壁房间响起时,她终于,掉下了眼泪。
于是里君的手臂从床底下的黑暗中探出,它们隔着厚厚的床垫,搂住了忧姬单薄的身躯。
“不要怕,忧姬……”
“不要怕,‘爸爸’已经被赶走了……”
“没有人……没有人能伤害忧姬……”
“我要陪着忧姬……永远……一起……”
在长久地颤栗后,乙骨忧姬轻声问道:“不,里君,那是爸爸……怎么可以绊倒爸爸……”
“因为‘爸爸’会伤害我们!”巨大又畸形的口腔从墙壁里浮出,它暴露在忧姬的头上,被月光照得清清楚楚,“我不会让‘爸爸’也伤害忧姬!”
此时的忧姬实在是太小了,她根本不能推导出这几句话所蕴含的恐怖意义,她只能嚎啕哭泣:“不是的——不是的——我爱爸爸,爸爸会保护我,里君怎么可以绊倒爸爸!!——”
但变成了咒灵的里君怎么能理解呢?他只能执拗地一次次强调:
“‘爸爸’,会伤害忧姬!”
“我要,保护忧姬!”
“永远,陪着忧姬!”
“最喜欢,忧姬……”
这是一场谁都无法理解彼此的哭嚎,幼小的女孩因为父亲的伤病和死魂的惊变而恐惧,她弱小到唯有用哭泣才能宣泄所有的情绪;新生的咒灵则因女孩的排斥与恐惧而迷茫,它彷徨到只能落下眼泪去祈求哪怕一个最单薄的回应……
他们的泪水同时滚落,最后混杂在一起。
*
万幸,忧姬的父亲在滚下楼梯后只是小腿骨折。
及时急救后,忧姬的父亲在医院中休养了一个月,随后便打着石膏、杵着拐杖回家养病。
“什么啊,爸爸可是男子汉,一点都不痛的!”这个平庸的父亲这么对他的一双女儿道,“那个时候就是吓唬你们玩呢,忧姬,爱乃,不会真的被爸爸吓到了吧?!”
年幼的妹妹将信将疑地瞅着爸爸:“可是、可是、爸爸真的不痛吗?”
于是父亲豪爽地笑起来:“是的哦,一点小伤不要紧,两个月后就又能陪你们晨跑了!”
妹妹认真地点点头:“那爸爸要早日康复!”
父亲:“当然了!”
但忧姬知道不是的,在五感增强后,她对情绪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了,好似连旁人的内心都能触碰到,她清楚地知道——爸爸在那个时候,痛得不得了。
于是忧姬哭起来,在爸爸慌张地想要靠近她的时候,她远远地跑走了。
里君的手臂已经从天花板中探出来了……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让它们碰到爸爸!!
“忧姬?!”
“姐姐!”
“忧姬!”
家人们的呼喊在身后传来,忧姬跑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起来:“请不要——请不要——请不要靠近我!”
很快,门外响起了焦灼的敲门声,那是爸爸和妈妈,忧姬眼睁睁地看着苍白的手臂在床底下蠢蠢欲动,她扑过去,用身体压住它们,对着门外大喊:“不要进来——求求你们,不要进来!”
钥匙孔里响起开锁的声音,啊,是啊,钥匙还在爸爸妈妈手里,但不可以让他们进来,否则——否则!!!
也就在此时,在那被漆成俗气粉红色的木门后,长出了咒灵畸形的嘴,嘴唇外翻,乳牙整齐,它咧开嘴角,做出“嘘——”的形状。
然后就是扭曲的、小声的……“我帮忧姬挡住门,不让他们进来……”
忧姬抱着那双滚烫的手臂,浑身颤抖:“呜……呜呜……”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敲门声终于止歇,忧姬听到爸爸在拨打电话,那是打给心理医生的;她还听到妈妈在安抚妹妹,妹妹因惊惶而哭泣不止。
而直到此刻,忧姬才终于清楚地认识到——她被里君的恶灵,缠上了。
*
心理医生小林小姐又来了,她带着毛绒绒的玩偶,亲切又温柔地和忧姬做了很久的小游戏。
忧姬很喜欢她,但不知为什么,她并没有和医生坦白“里君”的存在。
也许是因为幼小的乙骨忧姬本能地明白,这一切的症结都在她自己身上,没有人能帮助她,除了她本人。
医生旁敲侧击了许久,最后给忧姬的父母提出了新的建议:养几只小动物,带着孩子出远门旅游,假如情况还是无法改善,那就只能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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