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沈妙意睡得并不好。
白日里发生的事像梦魇般缠着她,透不过气。也因于此,今夜她破天荒的留了月云在房中。
隔着窗扇,能听见外面风声,呜呜着穿过檐下。
月云在脚踏上翻了个身,床上的叹气声她听得清楚:“姑娘,是不是需要什么?”
她披了衣衫起来,脚边的被子踢到了一旁,看着帐子里。
从人一回来,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儿,首先便是一双发肿的眼睛,其次人在房里就是不出去,叫上几声都不回应,丢了魂儿一般。
“无事,你睡吧。”一声轻轻软软的回应。
沈妙意缩在被子下,背朝外侧着身躺着,手指尖抓着身上衬裙,根本无丝毫睡意。
月云应了声,随后坐回脚踏上:“姑娘今日没在家,是没见到平公子,他走出晓月苑了。”
“平弟?”沈妙意身子动了动,回来倒是忘了过去看看。
“是,”月云道,拽着胸前衣襟理了理,“要说那药丸当真管用,人的精神眼瞅着就好起来,真是说出去都没人信。”
沈妙意干脆坐起来,捞起紫玉香枕包在怀里,既睡不着,那便说说话,或许可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给甩掉。
床边的桌上,月云点了一盏灯,圆形灯罩轻扣回去,跳跃的火苗子便静了。
她倒了一杯水过去,掀了幔帐递进里面。
床上女子已经长成,娇艳欲滴,各处都是那样夺目。细滑的肩上两条粉色丝绸系带,因为动作,衬裙凌乱缠在胸前,勒出了圆润的弧度……
“郎中如何说的?”沈妙意润了一口水,喉咙处舒服些许,“可曾提过还需要些什么?”
月云弯腰掖着被角,低眉顺眼:“都好,郎中说后面就是仔细养着,平公子这年纪,倒也好得快。还说人不能总憋在屋里,得时常出去走动才好。”
“说的是,”沈妙意点头,“出去走走,心里也松快。”
月云收回水杯,搁回桌上:“姑娘你知道的多,那还元丹到底是什么制成的?我白日里听郎中先生叨叨了一天,说什么这辈子能见着,没白活。”
她学着那郎中捋着胡须,随后笑出声来。
沈妙意被人的样子逗着了,嘴角难得弯了下:“是好东西,高祖皇帝曾经命人寻边天下奇花异草,制成的丹药。当时只道是传说,没想是真的。”
月云吃惊地大了一双眼,认真道:“那要是在找人凑齐那药材,岂不是也能做出药丸?”
“不成的,”沈妙意摇头,手指缠着自己的头发,绕着,“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有些东西很难再寻到了。”
“原来如此。”月云似懂非懂,“其实一切都是看缘分的事,像平公子与还元丹;奴婢和姑娘也是。”
闻言,沈妙意隔着幔帐看出去,那婢子披了单衣站在地上,比起月婵,更矮更瘦些。
缘分二字,也就记起了她与月云的往事。
和月婵不同,月云不是跟着她从京城过来的,而是当初刚到邺城时,殷雨伯带着她出去玩儿,因缘巧合救下的。
那日,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哭着跪在她脚边,脏兮兮的双手死死攥着她精致的丝缎裙角,不停地磕头:“求姑娘救救我,救救我……”
“月云跟着我五六年了,好快。”沈妙意感叹一声。
月云点头,眼中带着感激:“是姑娘和夫人从人牙子手里救了月云,给了这份安定。姑娘记得,有什么烦心事总会过去的。”
到了这里,沈妙意也算明白了,原来这婢子说了这么一大通,是在安慰她。
“说的是,会过去的。”
她重新躺回去,看着帐顶,香枕的气味丝丝往鼻子里钻。
是,即便他逼她又怎样?总会过去的,避开他,只要熬过这十几天,等出嫁。
。
秋日的庭院总是缤纷的,落叶残花铺满地。
一处朝阳的地方,此时光景正好。院北的僻静处,高墙背风,眼前就是一小片湖角。
殷平身上一件烟青色披风,挡住了内里的单薄。
他站在湖边的大石上,手里的小石子扔出,最后“咚”的一声,落尽水中,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阿姐,你也来。”小少年转身,昔日苍白的脸上现了红润,笑着眯了一双眼。
他抬着手,手掌中躺着两颗小石子。
沈妙意走过去,伸手把殷平从水边拉了回来:“刚好些就这样乱跑乱跳,不怕一脚滑下去?等我去告诉娘!”
嘴里说着责备的话,脸上是满满的欢喜。她的弟弟终于好起来了,真像月云说的那样,这种好转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原本那凹下去的双眼,只这几日就有了光彩。
殷平不在意的笑:“阿姐才不会,娘出去了,她心里现在只有阿姐的婚事。”
姐弟俩走到石桌旁坐下,沈妙意从果盘中扯下几粒葡萄,指尖拨开果皮,里面果肉汁水软嫩。
湖水泛波,不远处一座石拱桥跨在两岸,桥头一株年岁很久的枫树,遍身叶子黄透,尤不掉落,煞是好看。
“阿姐。”殷平唤了声,手指轻拽了下沈妙意的袖子。
“嗯?”沈妙意抬头,手指捏着剥好的果肉,然后顺着弟弟的视线看过去。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一抖,那颗葡萄果肉落去地上,咕噜噜的滚了一段儿。
石拱桥上,来人一身蓝衣,惯常的飘逸如玉。
沈妙意怔住,她特意找了这偏僻地方,就是要避免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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