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之后,她面带惆怅之色,微闭双眼后又缓缓睁开,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一般,悄声回道:
“因为,我并非聂家人。”
这句话,把李正一整个人都搞糊涂了,俄顷,他面带迟疑之色追问:
“那您的……身世?”
聂语谨抬头看了看李正一,眼里带着几许怅然若失之色,小声回道:
“寻儿,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
“我的祖父,也就是你的曾祖父,乃是三十多年前,在朝中位极人臣、叱咤一时的宰相中书令上官仪……”
上官仪?
是聂语谨的祖父?
这一刻。
李正一已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了,惊讶和疑惑汇在一处,使得整张脸都有些凝滞,借着微弱的烛火,看到的都是瞠目结舌……
过了好一会儿。
李正一才从刚才这种完全凝滞的状态中挣扎出来,半信半疑地问道:
“可是,我听说,上官一家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被满门抄斩了?”
聂语谨点了点头,伤怀道:
“没错。”
“我永远忘不了。”
“三十二年前,我九岁,忽然有一日,得知祖父在朝中得罪了皇后,并且,很快整个上官家就要被满门抄斩,我那时胆子小,吓得哭晕了过去。”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是在一个农家小舍里,再一看时辰,已经是次日巳时三刻,离全家被斩首只有不足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李正一满是好奇,追问道:
“那日,是谁救了您?”
聂语谨叹了一口气,回道:
“当时,我以为只是一个大叔救了我和阿兄,直到十年之后,我才知道,这个大叔就是先帝,他自知无法阻止武则天对上官家满门抄斩的旨意,可又心怀愧疚,毕竟我祖父是因为帮助先帝巩固皇位,才得罪了皇后……”
“于是,先帝便暗中筹谋。”
“他悄悄用狱中另外两个年纪相当的死刑犯,替换了我和兄长,随即把我们从囚牢中救了出来,然后,他派自己的心腹把我们兄妹二人连夜辗转送到了河北的聂家寄养。”
“聂家二老心地善良,只是,年逾四十仍膝下无子,我和兄长便顺理成章地成了聂家老爷留在并州养病、多年后才接回府中的少爷和小姐。”
“聂语谨这个名字就是聂家阿耶给我取的,意为言语要谨慎,毕竟,我和阿兄的身份特殊,是早就被斩首、不该还活在这世上的人,自当谨慎。”
听到这儿。
李正一恍惚间想起。
之前在马车上似乎听老方提起过,聂家小姐是在九岁才接回河北邢州府中的,说是之前一直留在并州养病……
当时还觉得有几分诧异。
如今,才算是彻底明白了。
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竟然是上官家的女儿。
也是这一瞬间。
李正一脑海里忽地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便是在宫中刚被武则天打入死牢的上官婉儿……遂面露不安之色,看向聂语谨,小声说道:
“母亲,如此说来,宫里的上官婉儿真的是我的小姨,亲小姨?”
这一刻。
聂语谨愣愣地看着李正一,眼里闪过一丝不经意的喜悦,悄声问道:
“寻儿,你方才叫我什么?”
也是聂语谨这一问。
李正一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心底认下了这个亲生母亲。
所以,他刚刚才会不由自主地叫她一声母亲,这是出于自己内心的。
沉默片刻之后。
再次借着微弱的烛火。
李正一深深地凝视着自己母亲的脸庞,也就仅仅几秒时间,他就恍然大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先前,自己在可汗王庭初见侧妃,总觉得她的眉眼似曾相识,却始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毕竟,之前的李正一,无论如何也不会往上官婉儿这个方向去猜测。
可如今,他知道了。
聂语谨居然是上官家的女儿。
与此同时。
又不经意间提到上官婉儿。
所以,李正一全部想起来了,眼前的聂语谨和上官婉儿的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目如画,温婉似水,她们两个绝对是亲姐妹,无疑了。
想及此。
李正一心里兀地一颤。
过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今日总算是见到了自己的亲娘。
于是,李正一没有丝毫犹豫,忽地站起身,表情很庄重地走到聂语谨桌案前大约五步的地方,转过身来,缓缓地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稽首礼。
与此同时。
李正一眼含热泪,郑重地说道:
“儿子拜见母亲。”
看到自己儿子这一拜,聂语谨满眼都是慈爱和欣慰,顿时觉得这二十多年的凄寒等待终究是值得的,于是,又一次控制不住眼角的眼泪……
稍缓了缓。
聂语谨站起身,走到李正一身边,轻轻地扶起了他,深深对视一眼后,没忍住,直接将自己这个失散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拢入怀中,还轻声说道:
“还好,二十多年前,娘挥刀自刎的那一剑……被人拦了下来。”
“否则,我就无法亲耳听到自己的儿子叫这一声娘,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寻儿都长这么大了。”
又絮絮叨叨了好一阵。
母子二人相认的那份激动和欢悦,才慢慢地融化在了心中,成为永恒。
片刻后,聂语谨擦拭掉眼角的泪珠,心绪也平静了许多,缓缓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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