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该走了。”
“好吧。没关系。”她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女人说起话来总是口不对心。“明天呢?”
“明天不一定。”我说,“我或许要在大厅吃晚饭,然后我还要准备演讲。后天应该好一些。”
“随便你。”
我溜下床,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的裤子。我一向都觉得这种事情非常令人不快,“你们下星期要找人打理房子?”
“我不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不过这种事我可以在公报上查到。我套上衬衫,然后犹豫起来:“公爵是真的对我感兴趣?”
“是的。”
我耸了耸肩。“或许他愿意给圣坛基金会捐几个马克。”我说,“那儿的情况糟透了,屋子都开始漏雨了。”
我在这座城市出生。我父亲是东洋公司的初级合伙人,那家公司在当时还是银行和军火工厂的混合体。父亲负责军火相关的业务,他管理制造加农炮和迫击炮的大炮工厂,准备有一天把它们安装在船上,然后开启前往艾斯凯渥的征途。他们将在艾斯凯渥贩卖羊毛衣物、锡制餐碟、镜子和铲子,并且不计代价地换取肉桂、肉豆蔻皮、肉豆蔻仁、细红椒和那种能治疗瘟疫、梅毒以及脱发的奇特草根。但因为艾斯凯渥那时候还未被人发现,他们也并没有特别着急。于是,为了保持资金正常流动,公司会把我父亲制造的加农炮和迫击炮卖给邻国的国王和公爵,他们总能找到这些大炮的用途。当年的东洋公司还日进斗金(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发现艾斯凯渥的具体位置只是时间问题),公司的董事明智地投资了许多有利可图的项目,就是为了积蓄足够的资金。这样一来,等这个发现震惊世界的那一天,公司就会有能力派出第一支远征舰队。根据现有的证据,人们普遍认为,艾斯凯渥应该位于东方的某处,“东洋公司”这个名字,就来源于此。哪怕最后发现它其实是在西方,他们也不会介意的。那时的他们还都是实用主义者。
我父亲就是个实用主义者。他并不相信艾斯凯渥会像熟透了的梨子那样落到我们的膝盖上:必须得有人去寻找。通常情况下,他会亲力亲为(他深信“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但他当时忙着监督加农炮的制造以及与外国王公贵族的生意,脱不开身,因此把这份责任传递下去、交到他那个多余的儿子(也就是我)手里也就合情合理了。因此,我从九岁开始就接受地理、历史、语言和记账方面的教育(因为等我发现艾斯凯渥以后,要在那儿建立第一座交易所)。等我十六岁的时候,他把我送去了学院,那里收藏着每一本曾经面世的书籍的副本,让我在那里继续研究。在三十二岁那年,我作为有实力且最年轻的人文学教授留在了学院里。
后来我发现,那儿唯独漏掉了一本著作。
我最早得知埃涅阿斯·柏利格林诺此人是在十二岁那年。我在席维安努斯的《论述集》中读到了他的生平。埃涅阿斯·柏利格林诺在三百年前去过艾斯凯渥。那年他带着一船柠檬离开这座城市,前往梅塞布罗提亚,却因为一场剧烈的风暴偏离了航线。风暴持续了整整九天,等风平浪静的时候,所有船员都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就连星辰都不一样了,埃涅阿斯写道,他们在海上漂流了四个星期,直到下一场风暴到来,而且比前一场更加猛烈。风暴裹挟着他们,让船以惊人的速度航行了八天,然后又戛然止息。在天际线处,他们看到了陆地。他们在无风的天气下又等待了三天,直到一股微风将他们带到那片名为艾斯凯渥的大陆。那里的土壤肥沃,气候也是全世界最宜人的;那里的居民性情温和,老于世故,无比富裕而又极其慷慨,而且他们从来没见过柠檬。
埃涅阿斯用货物换取了同等重量的黄金,随后又花了约莫一个月的时间在艾斯凯渥旅行,和贵族、祭司以及学者交谈,尽可能弄清他偶然发现的这个美妙国度的一切。不用说,他最想知道的是艾斯凯渥的所在位置。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显而易见:艾斯凯渥人在天文、地理和所有相关的科学方面十分博学,他们教给了他纬度的原理,还有运用星盘、罗盘与六分仪(当时在艾斯凯渥之外,还没有人发明这些工具)进行航海的高超技术。凭借这些知识,埃涅阿斯就能轻而易举地确定艾斯凯渥和这座城市的相对位置,绘制返航的路线。归程花去了他三周的时间,一部分的原因是在三分之一的路程时遭遇了逆风。他带着满舱的金锭回到家乡,接着立刻开始埋头撰写他那两本伟大的著作。第一本是《航海学论述》,他将其呈献给议会,而议会便授予了他“公平爵士”的头衔,并且在如今的埃涅阿斯广场为他竖起了一尊十英尺高的雕像。第二本著作是关于艾斯凯渥的完整描述,包括如何前往那里的确切路线。他并未公开这本书,虽然他不时会让自己的密友参阅其中的几个段落。他的理由是他打算回到那里,发第二次横财,很可能还有第三、第四、第五和第六次,毕竟艾斯凯渥人会为柠檬开出荒谬可笑的价格。只有傻瓜才会公开无尽财源的秘密,导致市面上货品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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