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快来人呀!”妻子大声喊道。他赶忙上前帮忙,可是一切都太迟了。他想道歉,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快点吧,电影快开始了。”
其实,马洛里先生并不是急着去电影院,而是不喜欢紧张地度过闲暇时光。一周的工作结束了,接下来他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只要期望不是太高。明天是星期天,而他有一条一直认真遵守的基督教戒律:为了突出安息日的神圣,礼拜日戒除体力工作。至少从这方面看,潜意识里他还一直是一个基督徒。在吉卜林神父为他讲解有关欲望的洗礼教条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很大程度上,是妻子使他皈依了基督教,但可笑的是,也正是妻子一直坚持要打破这一条戒律。
在马洛里先生看来,周六晚上乘坐公交车去看电影时不该再遭受工作日上下班时的拥挤。周一早晨是上班高峰期,他无疑会和那些乘坐“南方”火车上班的人们一样抓狂,不得不在人群中乱抓、推搡、奔跑。可是,去娱乐或休闲场所的行程不该如此庸俗、紧张和匆忙,而应该悠闲安逸,忘却时间的紧迫,可以像预期的那样尽情地享受其中的快乐,否则行程一定会令人失望。
如果是独自一人,马洛里先生根本不会选择去看电影。已经忙碌了一周,此时他会选择站在这个繁忙的路口,观看身边的风景,尽情享受城市的舒适自在,放松紧张而疲劳的神经。年轻时,他的主要工作是和伙伴们站在街角处,就那么观看、聊天……突然,他的思绪回归现实,诚实的美德使他不得不承认,那时干那份工作只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现在他可以做其他工作了,口袋里也有了钱,可是站在街角混日子的那种快乐似乎成了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曾经,周六晚上是那么快乐温馨,他多么希望可以回到从前呀!眼前,交通顺畅多了,甚至比白天多了点优雅和节制;变速变得平稳了,加速也没那么猛了。人们好像把夜晚当成了给人振奋的酒宴,空气中弥漫着周末狂欢的味道。大街上,尚未打烊的收音机店里传来一个黑人的声音:
每个人都喜欢星期六的晚上,
每个人都喜欢星期六的晚上,
每个人,
每个人,
每个人,
每个人,
每个人都喜欢星期六的晚上。
这些流行歌曲总是唱着某种道理。
马洛里先生想买一份晚报,于是停下了脚步。只见卖报员手指灵活,大手一挥,一份报纸就被从一沓报纸中抽出来,快得仿佛利剑出鞘一般。马洛里先生翻阅了占据大部分报纸头版的足球赛事报道,发现这一次他还是没能赢得足球彩票的彩金。每周花三先令六便士买彩票是他的习惯,妻子贝蒂觉得他买彩票就等于浪费时间和金钱,可是她哪里知道他的真正意图呢!其实他并不期望能获得七万五千英镑,他只是想为平淡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和刺激罢了。
看完报纸,马洛里先生抬起头,目光仁慈地看着眼前的世界。他这样做并不是蔑视那些衣着华丽、到处闲逛、相互推搡的年轻人;他只是欣赏那些长相漂亮、衣着靓丽的年轻姑娘,喜欢看她们咯咯地笑着拥入活力满满的人群而已。久而久之,他一眼便能从人群中分辨出那些晚归的女店员——她们脚踩高跟鞋,梳着可以彰显奢华的发型,小巧紧致的屁股裹在紧身裙里。回到家(她们的家要比她们的衣服脏乱得多),她们会换上沙沙作响的宽松衣裳,梳理光亮的烫发,往脖子上戴花,往身上喷洒香水,然后再擦上一层粉,最后补涂一下变淡的嘴唇。一切就绪,她们便不知疲倦地微笑着走向舞厅等场所。就算她们第二天早上不起床去教堂,又有谁会怪她们呢?只有那些有闲给天主教报纸写信(有关“异教”英格兰的信)的人吧。
“好吧,快点,如果你想去的话。”他妻子说。
这些天,汤姆·马洛里真的很奇怪,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脸上还挂着令人讨厌的微笑,仿佛他只关注眼前的事物,只对眼前的事物感兴趣。可是,他的这种习惯却把生活中所有的重担和忧虑都压到了妻子肩上。马洛里太太觉得她不能怪丈夫老盯着年轻女孩看,因为她觉得丈夫这样做并不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而且她也过了嫉妒的年龄。在过去的几年里,她胖了许多,现在她的体重真的很难减下来。“生了八个孩子的女人,你还能指望她有多美?”有一天汤姆取笑她时,她脱口而出。然而她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她不喜欢向汤姆泄露自己的真实情感,那样对她更不利。她不会像他那样明目张胆地暴露自己的情感——追着去看那些乱花钱、穿着不雅紧身裙、走路风骚的女孩子。不带任何情感,她不知不觉地回忆起自己年轻的日子,经济上依赖父母的日子,以及住在爱尔兰农村的日子。那个时候,夏天露着胳膊在街上行走都会被认为是恣意放荡的贱妇行为。
马洛里太太一只手伸进上衣,在左胸处摸到一个小肿块后便不耐烦地把手拿了出来。这已经成了一个令她紧张不安的习惯,可是她无法撇开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有一天,她把手放在那里,肿块突然消失了。她不会去看医生。除了生孩子,她从来没有去看过医生。她讨厌医生看病时对病人所做的事情,而且她已经从其他女人那里了解了很多或者太多有关肿块的信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