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青梅竹马,是冈崎大人分家的人。他母亲早逝,所以在冈崎大人家住过一段时日,从小就和我相处融洽。”
阿近心中那座牢牢紧闭的仓库,传来微微刺痛。
——和我一样。
不过,这座仓库的门不易开启。当初整理好情绪,加以封闭时,阿近已打定主意。
“那就不必担心了,毕竟夫君是您熟知性情的人。”
阿文颔首,接着仿佛刻意收起笑容,转为正经的表情。
“我原本也这么认为,却挨娘一顿骂。她说,即使是青梅竹马,一旦结为夫妻,情况就不一样了。不能太得意忘形,毫无顾忌。”
不无道理,但对于喜上眉梢的女儿,这番教诲根本不管用。
“他名叫一郎太……不过我从没这样喊过他,总唤他‘小一’。冈崎家有许多分家,继承家位的儿子全叫‘一郎太’,所以他们都以绰号互称。”
当中绰号为“小一”的应该不少,但阿近挺识趣,没在这时候追究无聊的细节。
“众分家中,小一家算是排在末座,连身为本家用人女儿的我,都能与他平起平坐。不过,一旦论及婚事,毕竟是奴仆的女儿嫁入与本家有血缘关系的分家,非同小可,心里得有清楚的分际。娘总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啰唆极了。”
其实一点都不啰唆。倘若冈崎家是规矩严明的名门世家,即使一郎太是地位最低的分家长男,也不会允许本家用人的女儿与他平起平坐。阿文的母亲深知这个道理。
“娘几乎天天告诫我,这桩婚事是天上掉下来的福分,你要谨记在心。”
阿文的语气终于不再矜持。围在暖桌前聊天,就是要用这样的语气才适合。阿近跟着放松,眼神略带调侃,回道:
“可是,您一定是从小就喜欢一郎太先生,而一郎太先生也喜欢您吧?”
阿文羞红着脸,声若细蚊地应一声“是的”。
“该不会从很早以前,你们已私订终身?”
阿文的脸益发红润,点点头问:“您怎么知道?”
“全写在您脸上啊,真是幸福。”
阿文像是想擦去写在脸上的字,抹了一把,双眼清透明亮。
“由于我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娘才会训诫我一番。”
“训诫吗?”
“是的。而且,阿近小姐……”
阿文又往脸上一抹,眨眨眼。
“我非常容易吃醋,嫉妒心强烈。明知这样不好,我就是管不住自己。”
阿近回以一笑:“可是,一郎太先生没做出会让您吃醋的行径吧?”
“对,的确没有。他绝不会做那种事。”
阿文语气笃定,却撇下嘴角,低着头。
“我知道他不会,但人心会变。从小我就是和小一感情最好的女孩,但这第一名的位子,难保哪天不会沦为第二或第三。”
与其说是爱吃醋,不如说是爱瞎操心。
“我想永远保住第一的位子。”
“阿文小姐,您真的是第一啊,所以才会成为一郎太先生的新娘。”
阿文迅速抬眼,直视阿近:“我原本也这么认为,可是嫁过去,一直待在小一身边,他不会腻吗?喏,人们不是常说:钓到的鱼,用不着再施饵;再美的女人,娶回家当老婆,三天就看腻。”
阿近一时听呆了,这远远超出杞人忧天的范畴。
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出落得甜美可人,看起来衣食无忧的阿文,内心竟然住着如此胆小的灵魂。
这么一提,阿近忽然想到一件事。
之前闲聊时,阿民曾谈及:善妒的人不分男女,都是胆小鬼。
阿文不是笨蛋,不会没发现阿近的错愕。她缩着肩膀,羞愧地垂着头,下巴差点儿抵到覆盖暖桌的棉被。
“我明白讲这种话有多奇怪。所以,每次脑海浮现类似的想法,我便会连忙甩开或咽回肚子,提醒自己注意。”
阿文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婚事谈妥后,虽然高兴,仍会隐隐感到不安,正是此一缘故。等您嫁过去,心就会慢慢定下来。”
“是啊……”
尽管如此回答,阿文依旧垂着头。
“可是,我就是克制不住自己。最近我不时会说些刺耳的话刁难小一。好比,要悔婚就趁现在!如果你改变心意,希望娶别人,不想和我在一起,在喝交杯酒前都来得及。”
这位小姐实在教人伤脑筋。
“听到您这么说,小一是什么表情?”
阿近以更轻松的口吻询问,阿文一脸泫然欲泣。
“他不知如何是好。”
“倒也难怪,谁教小一对您一往情深呢。”
约莫是眼眶泛泪,阿文以指尖擦拭眼角,好不容易才抬起脸。
“我故意丢出难听话,试图测试小一的真心,却惹恼娘。‘原本想永远藏在心底,不向任何人透露,但现在我就讲给你听吧’,娘这么说着,告诉了我一件往事。”
见女儿与女婿两情相悦,即将缔结难得的良缘,女儿却爱吃醋,又杞人忧天,于是母亲吐露了一件往事。如今阿近正准备聆听故事的始末。
“那是娘的母亲,也就是我外婆的亲身经历。”
阿近挺直脊背,双手置于膝上。由于坐在暖桌前,和平常有些不同,但这是身为聆听者的阿近惯有的姿势。
“我娘是江户人,外婆却是岩人。说到岩藩,那里有伟大的儒学学者,城下町制作人偶蔚为风气,远近驰名。不过,我娘的老家已断了香火,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