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那么个地方。我去过那儿。
似乎每个人都说着诸如此类的话,不是吗?有人说:“我认识一个人,那个人伪装成神职人员在那儿待了五年之久。”或者是说:“村子的首领告诉过我,村民经常到那儿去,用木材和面粉交换香料。”抑或是说:“神父给我看过来自那儿的几样东西——一尊雕像、样式奇特的小盒子、一双鞋子、一本我读不懂的书。”又或者是说:“站在这座山的顶上,目光越过山谷和河面,就可以看到太阳在寺庙的尖顶上反射的金光。”还有人甚至说:“曾有人带我去过那儿,我见过那扇巨大的门和平民无法涉足的王城。我在那里落座,和寺庙的主持一同畅饮山羊奶,对方足有七英尺高,他的双眼、鼻子和嘴巴都长在胸口的正中央。”
你听说过这些神奇的经历,也在书中读到过。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你相信它们是真的;到了第四次,你开始暗示自己相信那是真的;第五次的时候,你便会隐隐觉得不对劲——那些冒险者离终点已经那么近,近到能听见孩童的嬉闹声,闻到炊烟散发的气味,但却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致使他们没有走完最后两百码的距离,最终一定会折返(但他们会一再强调“那个地方”是真的,“那个地方”确实存在)。第六次听说的时候你被伤透了心;等到第七次时,你成了学者,开始着手靠自己探究这个天方夜谭。
我就是个学者。我费尽了一生去探寻那个如今自己坚信是虚幻的所在。确实有那么个地方。我去过那儿。
“公爵大人在关注着你。”她说。
考虑到我们所在的场所、她的身份和我们正在做的事,我由衷地希望她只是象征性地随口一说。
“是吗?”
“哦,是啊。”她拉了拉被单。女人总是对冷很敏感,“他对你相当感兴趣。”
女人们常做的另一件事就是说起话来半真半假。男人当然也会这么做,但通常是有理由的,而且通常是可以理解的理由,在谎言的掩盖之下有迹可循,如同蜷缩在毛毯下的身体——你看到的是一块毛毯,但你能循迹找到手臂、双腿和胸口的位置。女人则正好相反,她们说假话只是为了观察你的反应。“我可不这么觉得。”我说,“他不可能认识我这么个人。”
“他当然认识。”
我打了个哈欠。我现在没有聊天的心情。“如果说他知道我父亲,还有可能。”我说道,“也许,你还可以说他通过那场官司,听说了我哥哥。但他不可能认识我,我只是个无名小卒。”
她清了清喉咙。
“我不属于正规学院。”我补充道,“也不属于大多数学术组织。我承认,我在同行学者间相当有名。他们叫我‘轻信的傻瓜’。但除此以外——”
她紧靠着我取暖。“你在艾斯凯渥方面可是现存的最权威人士。”她说。
“没错。因为我是个轻信的傻瓜。可这究竟和公爵有什么关系?”
“他买下了那家公司。”
我打了个哆嗦,但绝不是因为房间的温度。“那他真是个白痴。”我说,“就算他只花了一便士。”
“他可不这么认为。”
“噢,他当然不会。”
“而且他的花费远远不止一便士。”她望着天花板继续说道,“为了筹钱,他抵押了萨斯费和加尔哈迪的土地,还卖掉了自己对锡矿产业的那一半所有权。他对这件事非常认真。”
我皱了皱眉头——房间很暗,她看不到我的表情。“我很同情他的孩子们。”我回应道,“他们都变成了富老爸的穷光蛋儿子,这种名声永远没办法摆脱。等等,我得提醒你,这和我的事在程度上还是有很大分别的,我父亲虽然算得上生活宽裕,但和公爵相比——”
“他觉得这是一次有利可图的投资。”
我真的没有兴趣谈论那位公爵,特别是这场对话还和艾斯凯渥有关——这个话题我向来只会和学者同行们谈论,不会向外行人提及。事实上,我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我只想回家,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不可能马上抽身,不是吗?我并没有直接发表意见。“好吧。”我说,“我希望他的信念能够得到证明,果真如此的话,我会惊掉下巴,并由衷地感到高兴。”
我感觉到她转身朝向我。“它是存在的,不是吗?”她说,“的确有那么一个地方存在。”
我叹了口气。“是啊。”我说,“我相信那儿是存在的。埃涅阿斯·柏利格林诺去过那里,而他是真实存在的人。但我们并不知道那地方究竟在哪儿。”
“你也不知道?”
“而且我还是这个领域现存的最权威的专家。”我叹了口气,“至少是最权威的专家之一,虽然艾罗珀的史崔拉教授会反驳我的说法,但他是个骗子。卢西尔的卡齐德努斯——”
“你肯定有些头绪。”
我伸了个懒腰。该起床走人了。“它确实存在。”我说,“就在某个地方。除此以外,我不比你了解得更多。我该走了。”
“别走。”
“我该走了。他也许会提前回来,谁也说不准。”
“那是财政法案的第二次宣读。”她恼火地说,“一直到明天早上他都不会回来。你每次都不愿意多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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