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睁着一对杏眼,开心地接着道:“这件和服是日本桥通町一丁目的大野屋缝制,我可以介绍您去。店里有个干练的伙计,我还没开口,他就像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匹又一匹我中意的布料。从客人的外貌及穿着,他便看得出客人的喜好。”
“居然让顾客夸赞像在变魔术,真叫人羡慕。我们三岛屋也希望有这样的生意本领。”
阿文与阿近不是同年,而是小一两岁。那甜美的嗓音,与人没有隔阂的开朗性格,虽然有点孩子气,但让人感觉是大家闺秀。
阿文说父亲是地主的用人,可能并非普通的聘雇伙计,而是在家中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物。以藩国来比喻,就像代代世袭的家老[1]。
不是纯正江户人的阿近,光听对方提到“冈崎”,无法马上猜出这位地主是何等来历的名门、何种身份,宅邸和势力又在哪一带。不过,阿文没提,她便没必要问。阿文约莫认为,提到地主冈崎就够了。接下来要说的故事,或许与冈崎家有关。既然这样,阿近不想多问。
只是,有件事得先确认。
“阿文小姐,陪同您前来的人会一直等到您说完故事吗?请对方待在这里也没关系。”
身份尊贵的大小姐,独自受邀来到提袋店内的包厢,陪同阿文的人恐怕不太赞成。
然而,当事人马上摇头。
“不,没关系。我不会讲太久。”
阿文有些坐立不安,抚着一丝不乱的发髻,大口地深呼吸。她的呼吸微微颤抖。
阿近这才明白,阿文相当紧张。
阿近慢悠悠地在一旁备茶。
“嗯,接下来我要说的……”
阿文再度不安地伸手抚摸脑后发髻。
“其实不能告诉别人。有人曾经严肃叮嘱我。”
这是个古怪的故事——阿文的口吻,仿佛嘴里嚼着什么古怪的东西。
“可是,藏在心里很痛苦,痛苦得不得了。我忍不住向父亲诉苦。”
——既然这样,你就跟爹说吧。阿文的父亲劝道。
“可我不能说。”
阿文噘起嘴,模样十分可爱。
“这是女人家的事。况且,如果向父亲坦白,感觉像在泄露母亲的秘密。”
这是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备受疼爱的女儿才会讲的话。
“您顾虑得没错。”阿近温柔地点点头,阿文不禁松一口气。
“于是,爹建议我,不如说给三岛屋听吧。三岛屋专门搜集古怪的……不,是奇闻逸事。他和三岛屋老板是棋友。”
原来有这一层关系。
阿文改称“父亲”为“爹”。虽然阿近与她年纪相仿,但未免太快打成一片了。看来,阿文有活泼多话的一面。
——放在暖桌里的炒栗子该怎么办?
原以为阿文出身良好,可能没兴致弄脏手,边剥栗子边聊,但现在看来,她或许会十分乐意,阿近反倒不晓得挑什么时机端出炒栗子。
“我叔叔和令尊,是在围棋会所熟识的吗?”
“啊,不是。他们是在爱宕下的眼疾不动明王附近初次见面。”
那是两年前的事。
“阿近小姐,您知道眼疾不动明王吧?”
阿近听伊兵卫提过。
“那是能治疗各种眼疾的不动明王吧?”
“是的。爹常长针眼,所以不时去膜拜。”
“我叔叔是太常盯着棋盘,视力变差,才前往膜拜。”
如今伊兵卫对围棋的热情略微降温,但在阿近来三岛屋前,他爱好围棋的程度简直可用“病入膏肓”来形容。由于白天忙于生意,他紧盯棋盘、在灯火下钻研棋书,都是在晚上。平常做的是精细物品的买卖,日落西山后,理应让眼睛好好休息,却又借助烛火或月光看书、摆棋谱,眼睛不累坏才怪。听阿民说,伊兵卫热衷起来,甚至彻夜不眠,更是加速视力恶化。
“喜欢下围棋、将棋的人,常会去参拜眼疾不动明王。一些爱书成痴的人也一样。”
“不动明王好辛苦。”阿文笑道。不久,笑容逐渐从脸上消失,她又微微颤抖着叹一口气。
阿文果然很紧张。藏在阿文心中的,似乎是个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沉重故事。
阿近拿定主意,开口提议:“阿文小姐,要是不嫌弃,不如换到暖桌那边坐?”
见阿文一顿,阿近内心暗叫不妙。
忽然,一股笑意自阿文眼中蔓延,仿佛解开了束缚。
“太好了!真的不要紧吗?我最喜欢暖桌。天冷的日子我就离不开暖桌,老挨娘骂。”
于是,两个姑娘围着暖桌,迎面而坐。
“啊,真暖和。”
阿文似乎相当开心,深深吁了一口气。
“一进来我就想着,这里有暖桌呢。不过,我怕会显得没规矩,一直忍耐。”
“抱歉,要是早点儿开口邀您就好了。”
仔细一瞧,阿文已卸去肩膀的力气。直到刚才为止,她都全身紧绷。
“秘密还是适合坐在暖桌旁讲。”
阿近微微一笑,故意神秘兮兮地悄声道。阿文将手抵在嘴边,点头附和。两人的距离缩短不少。
“阿近小姐。”
阿文的视线突然停在某处。
要开始说故事了。
“什么事?”
“我快要出嫁了。等过完年,就会举行婚礼。”
“那真是可喜可贺。”
阿近急忙离开暖桌,低头恭敬行一礼。阿文不禁跟着慌起来。
“不用这么客气,我会很难为情的。”
阿文脸泛红霞,双眸晶亮。
“方便问您对方是怎样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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