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筹钱替姐姐赎身,蓑助走偏了路。不是一般的歪路,而是完全吞没他,导致他变成恶鬼的无底泥沼。否则,他绝不忍心眼睁睁任主人一家遇害,连年仅十二岁的阿七都不放过。
“末吉一见就怕得狂哭不止、几乎无法喘息的蓑助,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末吉看透他的真面目,才会哭泣。
至此,故事已讲完七成——
听到男子的话,阿近赫然回神,似乎一时沉浸在思绪里。男子流露出体恤的眼神。
“对于担任百物语聆听者的您,这个故事可能沉重了些。如今我逐渐明白自己抱持的黑暗多么深沉。”
这份黑暗剩下三成,其中到底还藏着什么?
“我决定收养末吉。”
不过,我不打算一直将他留在身边——男子继续道。
“我不晓得该怎么说明这孩子的力量。他能看出人们隐藏的不轨意图,却无法以言语拆穿,只好一味哭泣。当成神通力,似乎又差远了。”
阿近颔首应道:“可能称不上神通力……”
也算不上千里眼。若真要说,算是幼童的直觉。
“一个三岁孩童,在某件事上比大人更敏锐。工匠蓑助暗地密谋替强盗做内应,或许深深苦恼,犹豫许久。末吉约莫是凭着孩童的直觉,感应出蓑助内心的纠葛吧。”
男子双眼再度失焦,力气从他嘴角泄去。
“我也这么想过。”
只要将末吉养育成人,这诡异的能力可能就会消失。
“不过,江户恐怕太过喧扰,不是适合他居住的地方。加上我担任管理人,一定会接触各式各样的人。和这么多人往来,遇到灾难和凶险的机会将随之大增。”
确实如此。
“所以,我打算送这孩子到乡下,找一个农家收他当养子,至少比待在江户安稳。”
面对非亲非故、完全不会说话,又不讨喜的男孩,阿文明显流露出嫌弃的脸色,于是管理人解释:只会暂时留他在身边,一找到适合的养父母,马上送他走。
“虽然努力奔走,但这孩子毕竟经历过灭门惨案,而且广告牌店是在领养末吉后发生了惨事,难免令人排斥,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养父母。”
“唯独这孩子逃过一劫,没人认为是他运势过人,愿意接受他吗?”
“大小姐,一般世人的想法就是如此。”
于是,末吉在男子家一待就是两个月。他依然不说话,既乖巧又守规矩,有时还会笑,男子和女侍渐渐对他产生感情。
“事发当天也是霜月,一个冷彻肌骨、乌云密布的新月之夜。”
下午出门后迟迟未归的阿文,直到附近店家纷纷关门,仍未返家。男子近来注意力都放在末吉身上,益发纵容阿文,此时他忍不住担心起来。
“我点亮灯笼,准备到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寻找时,她从外头返回。”
但阿文的模样透着古怪。她从后门进屋,像小偷般蹑手蹑脚,避人耳目,想深入屋内。男子像抓住偷吃鱼的猫般,逮住女儿怒斥:“这么晚了,你到底跑去哪里鬼混!”
男子骂到一半,忽然打住。
“阿文面无血色,像染上疟疾般不住颤抖。她抖得太厉害,连抓住她的我都跟着抖起来。”
每次挨父亲责骂,阿文总会露出顽固的冷漠表情。但那天晚上,她那尖锐、阴沉的眼神,比平常强上百倍。昏暗的瞳眸深处,好似遥远的烛火,有某种东西在燃烧,火势炽盛。
约莫是听到男子的责骂及两人发出的声响,老女侍探头窥望。睡在一起的末吉似乎已醒,蜷缩在老女侍怀里。就在这时……
“末吉像着火般放声大哭。”
那正是广告牌店主夫妇提过的哭法。扭动身躯、挥手蹬脚、脸皱成一团,哭到快无法喘气。
——哭什么,吵死人啦!
阿文一阵火大,叫喊着走近末吉,抬起手要赏他耳光。男子制止她。于是,阿文发现握住她手的父亲脸色骤变。
——爹,怎么了?
你做了什么?
男子面无表情地望向屏息聆听的阿近。
“我不是一开始就直接质问,而是将女儿拉进屋内,命她坐下,和她面对面后才提出疑问。我问阿文,你是不是打算干坏事?末吉感应出大人的不轨意图,便会放声大哭。”
男子问阿文时,发现末吉一离开阿文身边,便立刻停止哭闹。
“末吉不是在广告牌店凶案发生当天才哭。”
“没错,是从一个月前……”
“换句话说,应该是在蓑助决定加入强盗集团的时候。强盗们拟好计划,决定下手日期及闯进屋内洗劫的方式,就在那时候。”
所以,男子逼问阿文,是不是打算干什么坏事。
阿文放声大笑地,笑得两眼翻白,口沫飞溅。
——爹,干吗说这种蠢话?这小鬼懂什么啊。
阿文的大笑,旋即转为悲鸣般的哭声。
——不管怎样,都太迟了!
男子默默说出当天晚上女儿的话,接着一度闭口不语。像要极力压抑内心的哀号,将该说的话完全咬碎,他紧抿的嘴唇歪斜。
“我刚刚提过,阿文有心上人。”
是的——阿近应道。
“他们并非两情相悦。只是阿文一厢情愿,单恋人家。对方是卖纸老店的小老板。”
说到一半,男子略显怯缩。
“那家店已不在,告诉您也无妨。其实,之前就位于这三岛町。”
这也算是奇缘——男子低语,凌乱的白发垂落在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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