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右卫门一笑,更凸显出他的娃娃脸。
“当时父亲也吓一跳。冷到连风筝线都结冻,即使在我们当地,也是数十年才出现一次的奇景。”
信右卫门的语气突然一沉:“父亲在前年二月与世长辞。”
意即已不在人世。
“请节哀。”
阿近恭顺行一礼,信右卫门颔首回礼。
“不久前,母亲也过世了。就在七天前。”
阿近大为惊诧,不自主地提高音量:“令堂在七天前过世?”
“是的。”
“那么,您不就得回藩国一趟吗?”
根本没空在这里说百物语吧。
“回藩国得花多少时间……”
说到一半,阿近忽然察觉,若是他回答,便能大致猜出是哪个地方。
阿近顿时怯缩,赤城信右卫门眸中泛起笑意,微微摇头。
“我的藩国,非常遥远。”
他讲江户话时,仿佛是初学者照着稿子念,现在看来反倒带有一股悲戚。
“我离开藩国时,母亲已有病在身。当时我便做好心理准备,今生恐怕再也见不到她。”
他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我昨天才收到母亲的死讯,就是这么遥远。”
唯一的母亲在七天前过世,直到昨天才得知。
“在我的故乡,和母亲担任相同职务者过世时,男人一概不能参加丧礼,即使是家人也一样。只有女人能替她送终,所以由妹妹送母亲最后一程。”
阿近微微瞠目。
“令堂担任重要的职务吗?”
赤城信右卫门不发一语,敛起下巴,点点头。
“在我的故乡,这是一个秘密。”
宛如念稿般的口吻,平添一分沉重。
“虽然不能对外透露,不过……”
阿近静静等候。
“腰似每人知道架母的辛烙,失宰太悲矮。”
信右卫门急促地眨着眼,低声道。
“我很想告诉别人母亲的事。”
要是没人知道家母的辛劳,实在太悲哀。
“什么都不能说,感觉像有东西卡在胸口。”
信右卫门强忍悲痛。
“不能向人倾诉,偏偏又很想说。”
“于是,想到我们的奇异百物语,对吧?”
信右卫门颔首:“我听过你们的传闻。”
神田三岛町的提袋店三岛屋,搜集奇闻逸事。在那里说的事,绝不会传出去。
“在江户藩邸的长屋里,定府[1]的同僚让我看过报纸。”
没想到报纸也会派上用场。
“之前同僚只告诉我这件事,一直不愿让我看那份报纸,相当珍惜。一再拜托,最后他才肯让偶看。”
真是羞死人了,阿近脸泛红霞。
“赤城大人,我们在‘黑白之间’听闻的事,会封印在这里——我的心底。我向您保证。”
赤城信右卫门停止眨眼,眼中微泛泪光。
“母亲肩负的职责,父亲应该清楚。但母亲卖命工作的模样,父亲不曾目睹。就是如此机密。”
很想向人诉说,偏偏是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仅凭世人的评价,向素昧平生的人坦言,真的恰当吗?不,正因素昧平生才合适。阿近看得出赤城信右卫门内心的不安。
“赤城大人的妹妹,今年贵庚?”
“十八岁。”
阿近嫣然一笑:“我也一样。虽然没什么大不了,您或许会认为我多管闲事,但不妨将我当成妹妹,说出怀念的令堂过往事迹。不知您觉得如何?”
信右卫门微微偏头望着阿近。想必是将留在藩国的妹妹,与阿近的脸庞重叠吧。阿近端坐不动。
信右卫门的目光转为柔和:“也对,实在是好主意。”
“虽失哼惊人的故失,但请仔细听偶说。”
“我……”
话一出口,他就像说错话般摇摇头,清咳一声,娓娓道出。
“偶小时吼,一紫到十睡威止,都施个体肉豆病的害子。”
偶是“我”的意思。
“赤城大人,您到十岁为止……”
“体肉豆病……”信右卫门眉头紧蹙,思索片刻,“应该说是体弱多病。”
信右卫门现在仍很清瘦,想必小时候身骨更孱弱。
“偶是赤城家的长子,一直这样体肉豆病不是办法,所以六岁时,到母亲的远房亲戚家挤住。那是一座叫尼木村的山村。”
“您到令堂的亲戚家寄住是吧?”
由于是随主君前来江户,赤城家应该不是在乡武士,而是在城内为官的武士。既然如此,赤城家应该是住在城下,只有信右卫门一人离家,前往该处静养。
“赤城大人的双亲,约莫是打算让您在食物和水都洁净的地方长大,直到身体变得强健为止。”
“其实不然。”信右卫门有些欲言又止,“前一年的春天,妹妹出生,母亲想专心照顾妹妹,才会把偶这教人费心的孩子送往别处。”
“可是……”阿近顿时语塞,“您明明是家里的继承人。”
为了专心照顾妹妹,以长男身体孱弱、教人费心为由,送往别处。岂有这种本末倒置的道理?武家应该比任何人都重视继承家业的男丁。
约莫是见阿近大吃一惊,信右卫门作势安抚她,详细解释:
“偶所属的藩国,在继承家业上,女人的地位比较崇高。之所以说崇高,是因为女人十分重要——具有很重要的地位。”
重要的地位,指的就是“母亲担任的职务”。
“每年九月朔日,会举行女人的庆典。寺院、神社、市町、村庄,主事者齐聚一堂,只由女人热闹庆祝。”
阿近思索片刻:“这件事和接下来要说的秘密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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