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一点点头。
——那么,你们和好了吗?
我们始终没和好。
“我也有我的固执。明明是阿密不对,只要她一天不主动向我道歉,我就不原谅她,所以一直避着她。”
这样怎么行——春一训斥道。
——阿密的父母是怎么去世的?
——死于火灾。阿密在姑姑收留她之前,原本住在两国桥对面。听说她爹拉着二八荞麦面[1]的面摊叫卖。
——离这里不远嘛。春一说。
——他们夫妇归西,就留下这孩子一个人,想必十分思念她。
“接着,伯父问了我许多问题,比方阿密长什么样子、她觉得自己长得像爹还是像娘、阿密记不记得父母的声音之类,全是一些我不清楚的事。”
——伤脑筋,年纪应该和三藏差不多。
春一盘起双臂说道。如果是阿密她娘,就没办法。但如果是她爹,或许脸可以附在我身上。
——下次要是有和三藏差不多年纪的男人脸上身,你安排我和阿密见面。阿密应该认得出她爹的脸。
阿近听得入神,心底涌起一股暖意。
“真是好主意。”
阿末点点头,莞尔一笑。
“是的,当时我也觉得,要是能顺利进行就好了。”
见到父亲的脸,阿密心中的落寞或许能稍稍获得安慰。
接下来的“雨水”以及“惊蛰”,出现的都是老人的脸,不像阿密她爹,反倒像是她爷爷。“春分”过后,终于等到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年纪与阿密她爹相近。
那对树果般的瞳眸,与阿密如出一辙。
阿末与春一事先讲好,中午一到,便牵着春一的手,躲在路旁的消防水桶后,等候从习字所返回的阿密。
“阿密与我闹翻后,一直没交到好朋友,所以她一个人无精打采地走来。”
尽管在春天柔和的阳光照耀下,阿密的表情依然阴沉。
——阿密。
听到春一的叫唤,阿密诧异地抬起头。阿末以为这张脸真的是她爹,与春一互望一眼,十分开心。
不料,阿密露出孩童不该有的凶恶眼神,噘起嘴问:
——阿末,你在那里做什么?
阿密朝换了张脸的春一喊道:
——你不是“丸天”的人,该不会是想带阿末去哪里吧?
阿末一阵惊慌,急忙松开春一的手。
“我猜错了。阿密个性强悍,看我和一名陌生男子牵着手,以为他是诱拐孩童的坏蛋。”
我要大叫喽,你快走!阿末,来我这边!震慑于阿密的凶悍,春一落荒而逃。
阿末讲述来龙去脉时,忍不住咯咯笑,接着突然拿衣袖按向眉间。
“伯父逃走后,阿密狠狠训了我一顿。她说:‘阿末,你真是的,怎么在发呆?这世上有许多可怕的人,你不知道吗?’”
——嗯,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阿密。
——什么事?
——对不起。
——干吗对不起?
阿密摆出生气的表情,故意转向一旁,悄声道:
——对不起。
两人手牵着手回家。
“我们虽然还只是孩子,但心中的芥蒂化解,我真的非常高兴。”
回家的路上,阿密提到一件令人在意的事。
——刚才那个奇怪的男人影子好淡。
阿末顿时一怔。自从与伯父敞开心房后,阿末总觉得伯父很教人担忧,那模样像风一吹就会被吹跑。如今阿密这句话,用来形容他再贴切不过。
阿密只看一眼就有这种感觉。
——像绘本上画的妖怪一样,感觉好单薄。
阿密又不客气地补上一句。
——起初我还以为你是被亡灵抓住。
实在太可怕了——阿密说。
半晌,阿近静静出声:
“您跟春一先生说过此事吗?”
阿末没马上回答。不久,当她重新开口时,声音略显小了点。
“当时我试着思索,那天伯父确实有亡灵……有死者的脸附在他身上,看在不知情的阿密眼中,才会有那种感觉吧。”
之前不曾从春一口中听闻这样的事,阿末心神不宁,回家后马上直奔春一所在的仓库。
——今天不太顺利。
没关系,还有下次。春一想安慰阿末,但阿末打断他,告诉他阿密的话。
春一闻言,那张别人的脸蒙上一层阴影。
——这样啊。
他如此低语,落寞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今天这张脸不方便详谈,而且待会儿我想去找认得这张脸的人,所以明天再说吧。
阿末,不好意思,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你爹娘商量。明天吃完晚饭,请他们到仓库来一趟好吗?
——你可以不用来。
——为什么?如果是要谈重要的事,人家也想听。
——可是我不想说给你听。
这是他不愿让好不容易敞开心房的可爱侄女知道的事。
“隔天吃完晚饭,我们三人来到仓库时,伯父早端坐在被垫上。”
他从前一天发生的事谈起,和第一次提到这诡异的“工作”时一样,语气平静。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坦白说,我似乎来日无多。
春一告诉阿末,阿密见过他后,会说他“影子好淡”是理所当然。她是机灵又早熟的孩子。
——我最近影子真的很淡。
春一抬手挡在瓦灯前,挥一挥手。
——三藏,你也试试。你会发现,你的影子和我的完全不同。
的确,阿末父亲的手遮住瓦灯的亮光,在地上留下浓浓暗影。春一的影子却薄得像淡墨。
——最近我的脸,甚至无法映照在水潭或洗手钵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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